【温赤】见信如晤
温赤-见信如晤
（一）
夜深，西剑流最后一盏灯永远在赤羽屋内，看完繁琐的公文，手中握着的朱砂笔批下最后一句话，放下笔，赤羽半瞌着眼，撑着手揉了揉眉心，轻叹了口气，从怀里取出一封信笺，写着赤羽大人亲启。字迹显得有些拙劣。
他方拆开，抖开两张信纸借着有些暗的烛火想看，就听见外室被推开的声音，他有些慌忙的收起信与拆开的信封，慌乱的摊开一份文书，重新捏起笔，正襟危坐。
是紫。
“军师大人，夜已深，您快去休息吧。”紫是提着灯来的，她平日装扮得端庄优雅的长发已经散下，显然是睡过一遭了。
赤羽详作看公文的样子，轻点了头，说：“你先去休息吧，我看完这本就睡下。”
紫款步离去，听到门合上的响动，赤羽松了口气，将慌乱里塞进衣服下摆的信拿出来，重新抖开，信上的字写得更小些，显得更清奇，说是狗爬也不为过——
“赤羽大人：
见信如晤。
剑无极今日从东瀛回来了，和凤蝶说起东瀛时我就在旁边小憩，说那边的樱花已经在抽叶芽。听闻东瀛的樱花总是种在一块，开放时百里花海，温皇久居神蛊峰，还未曾见过此等美景，若有机会，温皇也想去东瀛看看，不知赤羽大人可否赏脸与温皇同游？”
赤羽看到这轻笑了一声，心道：“你这人若是能挪步到还珠楼门口已是毕生最远的距离了。”
“赤羽大人看到这想必在说我疏懒，能走到还珠楼门口就是此生之最了吧？哈，赤羽大人不必惊异，知我者莫若赤羽大人，知赤羽者也莫若神蛊温皇呐。
赤羽大人昔日在中原之际，温皇尚处瘫痪时期，未曾陪伴在大人身侧，不过听剑无极与凤蝶交谈间，似乎提起大人身姿不减当年，长得愈发有福了，想必昔年在中原是吃得不够顺心，还是东瀛的风水更养大人你呀。”
赤羽眉心皱了皱，撑着头的手捏得脆响。
“赤羽大人不要生气呀，温皇自以为，有福气好呀，摸起来手感甚佳。”
赤羽强忍着没有掏出凤凰刃把这封信当做神蛊温皇给千刀万剐。
“哈，赤羽大人没有把这封信撕了，比昔年意气风发的西剑流朱雀沉稳不少。
赤羽大人何日再登临中原呢？东瀛武道之乱想必已平定，温皇思念赤羽大人数载，相思成疾，赤羽大人若是再不来看我，恐怕再见之日温皇已然是坟堆上一把黄土了，到时候赤羽大人记得采些你屋后的樱花与我啊。
神蛊温皇亲笔”
赤羽揉开信纸的褶皱，折好又放回信封内，拿起烛火起身，将信打开衣柜，将信压在衣服下。
他的手放在那件衣服上，一双平日里凌厉惯了的凤目被烛火晕染得无比温柔。
灯灭，夜更深。
（二）
神蛊峰，还珠楼。
“主人，主人！”一大早，凤蝶小跑着冲进神蛊温皇的屋里，神蛊温皇还没醒，不过他一向睡得不深，睁开眼撑起身，身上搭着的几本书册滚到地上。
“我的凤蝶大人，天刚亮，何故要这么早叫醒我呢？”神蛊温皇向她望去，平日里有些冷情的少女眼中掩不住的喜悦，手里捏着封信。
神蛊温皇有那么一瞬的愣了，凤蝶把信递给他，把地上的书捡起来放在书桌上，贴心的关上门。
还是初春的日子，天方蒙蒙亮，神蛊温皇散着墨蓝的长发，披着外衣推开窗户，晨光泄入，手里的信上写着：温皇亲启，字迹是流畅的行书，透出一股子飞扬，正是那位雷厉风行的军师大人呐。
“神蛊温皇：
久见。
剑无极提起东瀛的樱花，确实如他所言，盛放时绵延百里，东瀛人称这样的樱花林为千本樱①。
听剑无极说你醒后愈发懒惰，成日躺在椅子上不动弹，更听闻你昔日坐的轮椅会飘缈绝式，不知是否为真？这样的轮椅可有售卖？”
“哈。”温皇笑了声，心里又给剑无极添了一笔。
“西剑流战乱放平，虽无大事，却是诸事并发，本师恐无力脱身，你既说思我成疾，不如携凤蝶姑娘来东瀛游玩，本师自尽地主之谊。
另：东瀛的樱花自三月中旬持续到四月中旬，四月开得最盛，你最好挑这些日子来。
赤羽信之介书”
“哈，我的军师大人呐~”他笑，看信的时候他本就狭长的眼显得更小，眼中透着光。
温皇合上信时天光大亮，和合拢衣裳，移步到桌前坐下，取出几张信纸，一边研磨一边想说辞，待他想好，提笔起书。
“赤羽大人：
见信如晤。
赤羽大人呐，您一封信寄到此要花半月之久，温皇派人送去的信十日便到，想必是久未见温皇在赤羽大人心里的位置已经不似昔年方才相恋时候了，哎哎哎，温皇真是伤心呐。
并非温皇不愿去找大人你，漂泊汪洋数日，温皇恐怕是要折在路上了，赤羽大人忍心让我这样，又怎么忍心让凤蝶与我一起受苦呢？赤羽大人也知晓，温皇的蝴蝶总是要跟在身边的，放这样美丽的蝴蝶在还珠楼，恐怕会有糟心的贼来偷了。
赤羽大人可还记得北竞王？他传了一身功体给苍狼后便孤身离开了，不过前几个月元邪皇再出，千雪被一名叫单夸的采参客救下，还来还珠楼通知了温皇，另温皇近日结交了一名叫天地不容客的侠士，在对抗元邪皇的战役中所用的掌法，与史君子的纯阳一气不输分毫。哈，赤羽大人也知道，苗疆人的伪装天下闻名......”
温皇刚准备封信，罢了又停住手，与身边等候的下属道：“等一下。”他回来时手里握着一把干了的花，放在桌上挑出好看的一些，放进信封里晃了晃摊匀，递交给身边的下属，嘱咐道：“要快。”
（三）
“赤羽大人是否觉得温皇无聊呢？想必这些事剑无极在东瀛也跟你说起过了，哈，想和你说一些有趣的事情，大人莫觉得烦。
另外赤羽大人切记注意身体，温皇昔日于您写的药房可还在按月服用，虽苦却能治您头痛的顽疾，赤羽大人已不是年轻人了，更要注意身体。
不过这一点温皇不是很担心，赤羽大人身边的衣川姑娘..哦不，该是神田夫人了，夫人通晓药理，昔年爱慕赤羽大人多时，对赤羽大人的身体该是上心的，想必即使已嫁为人妇，也念着与赤羽大人的恩情。
这封信不知何时能到赤羽大人手中，若不出意外，四月前温皇会前往东瀛与大人相会，望自珍重。”
神蛊温皇亲笔”
赤羽拿着信纸，思绪忽然一瞬飘远了，神蛊温皇这厮竟真要来东瀛，不是去还珠楼大门口，是真真切切要漂洋过海来东瀛。他拢着信捂在胸口前襟，黄昏暮色为他赤红的长发镀上金边，映亮了束发的朱雀金冠，衬开他的身姿，显得温暖无比。
他抬眼望向屋外，屋后庭院里种着几株樱树，那是赤羽小时候就种下的。前几天下了雪，枝干上还压着积雪，从白雪中透出许多绿色。是开春了，神蛊温皇这只不论四季都要长眠的生物也醒了？赤羽这么想，起身，展开信封时抖落了一身的干花散落在坐席垫子边，赤羽从床头柜子的抽屉里取出信纸，又跪坐回案前提笔沾墨。
赤羽把信交到流士手中，流士应了一声便走，赤羽末了想起了什么，叫住人，道：“脚程快些，辛苦了。”
有了嘱咐果然老实了，这封信是在八日后送至温皇手中的，温皇愉悦的拆信看了起来。
“神蛊温皇：
首先，此后的来信不要再写见信如晤了，让人觉得你模样不雅。
苗疆人的伪装确实不怎么样，这是一种神蛊温皇伪装成任飘渺的感觉，你应该早就清楚。不过千雪王爷的伪装术确实是你们三杰之间最为优异的了，昔日炎魔之乱他扮成你的模样，行动话语间都是你的样子，一样的欠揍。
其实我一直想问你，神蛊温皇与任飘渺对你而言既然不是一个人，那对任飘渺来说，本师又是怎样的存在？”
温皇不禁笑出声。
“你不要笑，这是我一直在思考中的问题。
另外你说要来东瀛是认真的吗？中苗近日无恙？俏如来解决大事的能力虽稳步提升，不过他那个四处翻云覆雨的师兄实在是给他添堵的第一人，你不用帮他？
你确实是个无聊的人。
另，我如初，与一开始一样。
再另，但本师会听你说。
赤羽信之介书”
温皇趁着凤蝶与剑无极外出时一个人看信，他将信贴近唇边，掩不住的笑意，低沉优雅的声音说道：“赤羽大人呐，不论是神蛊温皇还是任飘渺，都痴迷着你。”
温皇深夜才想出该怎么回赤羽的信，复起身写了起来，写完后他脱衣欲眠，窗户没关，忽的一阵风过吹散阴云，月华漫洒，一弯弦月挂着，不知远在汪洋彼岸的赤羽大人此时，是否与自己看着同样的景色。
（四）
最近海上并不太平静，这封信到时已是三月初，东瀛回暖数天，经过了寒冬变得萧条的西剑流花园已四处可见独秀早放的颜色，赤羽屋后的樱树已抽出花芽，颤巍巍的开了几朵。
赤羽这日早早处理完了事，正在屋后的长廊坐着看花时，这封信虽姗姗来迟，却好在没有缺席。
“军师大人：
展信好。
军师大人特地嘱咐温皇不要用‘见字如晤’四字，实在让这封信的效果大打折扣，毕竟见信如晤，大人打开信就会想起温皇的样子呢。
任飘渺眼中的赤羽信之介，赤羽信之介依然是爱人。往昔你我一处时，某夜月隐星沉，温皇便化成任飘渺与大人欢爱，赤羽大人情至浓时自然不知。”
又是几度欲怒撕信纸，赤羽捏着拳深吸了几口气，努力静下心，方才往下看去。
“不论是神蛊温皇还是任飘渺，都痴迷着赤羽信之介。”
赤羽轻哼了声，不那么生气了。
“雁王自上次我与他在神农有巢相遇，便不知所踪了，没有他给俏如来添堵了，再者，俏如来现如今是墨家钜子，他的师尊想必大人你没见过也该有所闻，他最近也不知道在何处，并未来求助我。之于去东瀛，赤羽大人何故如此不信任温皇呢？
我已与凤蝶说过，三月下旬便动身，本是令人愉悦的一件事，偏偏凤蝶要与剑无极在一块，不得已要与剑无极一同去见你了。
另，赤羽大人的心意，温皇已经收下了。
神蛊温皇亲笔”
赤羽收起信，廊下微风轻轻拂过，带着一股子春寒，他不禁拢了拢羽织，望着樱树，想着昔年两人刚在一起时正是意气风发，荒唐事做得不少，分隔这几年说不想温皇是违心话，每每午夜梦回，也便只能寄托着念想再入眠。
终于能正真再见一面，令他有些悸动，这本差一点不再属于他的悸动。
赤羽没有再回信，主要是抽不开身。先前对抗胧三郎已是伤他一身功体，身上还宿着旧疾，加之这几个月或多或少的熬夜，被春寒染身的赤羽一下卧倒病榻，伊织派人来收走所有公文，又吩咐这一两个月别再来打扰赤羽。
一个热爱工作成日忙得晕头转向的人忽然闲下来，更多的时间去想东想西，想给神蛊温皇回信，自他病倒后紫便一直在身侧服饰，自在这里，神田自然也要跟来，霜和紫轮流守夜陪在赤羽身边，赤羽根本没有独处的时间。
三月下旬缓步而至，早听神田说起外面开了好多樱花，好不容易等到他将紫霜二人带去玩，赤羽才披着外袍起身给温皇写信。
他写好时正是霜抱着一束盛开的樱回来。
“军师，从中原寄过来的信，是给您的。”神田将信递给赤羽，赤羽接过来，想拆开，三个孩子又偎在身边想看，赤羽硬着头皮拆了。
不是熟悉的字迹，是娟秀漂亮的小楷。
“赤羽先生：
见信好。
赤羽先生，我是凤蝶。主人在前不久给赤羽先生回完信后就病倒了，我奔赴多方请来义父千雪孤鸣、修儒与药神鸩罂粟会诊，依旧无所好转，据义父所言，主人性命垂危……”
赤羽看到这儿抑不住的重重咳起来，身侧三人面面相觑不敢多言，赤羽复又看起来。
“主人一直昏睡着，相思蛊亦无法催动主人。前些日子曾说三月底要赴往东瀛见您，现恐怕难以实现，主人这一次不知何时好，如果可以，请您务必来一趟还珠楼。
至此，凤蝶敬上。”
赤羽信之介颤着手放下信，努力让自己平复下来，如果是温皇写来这封信，他只当玩笑罢了，凤蝶这样认真的女孩子……
他又咳了起来，身侧的紫赶紧上来安抚，霜在一边小心翼翼的试探道：“赤羽大人要回中原看看吗？”
赤羽握紧拳，盯着信，没说话。
半晌，深吸了口气，道：“你想骗我，我也愿意上钩。”顿了顿：“就此一次”
赤羽便向三人道：“明日启程。”
“主人，我这么和你一起骗赤羽先生，等赤羽先生来了，你应该知道怎么说。”凤蝶看着身边躺着的神蛊温皇，一脸的认真。
“哈。”温皇放下书拿起扇子道：“知道，我说是我提着剑要杀剑无极逼你写的。”
温皇摇了摇扇子，又说道：“再者说了，温皇相思病染身，若再见不到赤羽大人，怕是真要如信中所言长眠不醒了。”
凤蝶又问：“你直说不就好了，赤羽先生会体谅你的。”
温皇又躺回椅子上仰头望着天：“因为温皇实在是懒呐。”
四月春华曼丽，虽无法见到东瀛百里绵延的樱花，好在还珠楼也不缺花花草草，嗯，不是么？神蛊温皇这样想着，手上的扇子摇得舒畅无比，三分愉悦，其余的全都用来期待他的朱雀飞到他身边来。
①我瞎说的，千本樱不是那个年代的称呼，但确实是用来形容大片的樱花林
本文收录于瓜田群的无料本～
